H中系列·5--H中两三事（再续）
NO.1 试卷
广西近海，一到冬天海风像是夹着盐巴吹过来，沙沙的摩擦让人格外难受。H中教学楼之间有个风口，风力十足几乎能吹动小型飞机，瘦子在那都得傍着胖子走，稍不留神就被风刮起贴到墙壁半天取不下来。我很喜欢从那里经过，一走进去顿时衣袂飘飘头发蓬乱像电视剧刚出场的盖世大侠。萧晓不喜欢那，还说我臭美。那天班主任抱一叠试卷经过，手一松，登时试卷像白花花的雪片一样漫天飞舞，班主任张开双手拼命去捞，我和萧晓赶紧上去帮忙拾起满地试卷。这时有张像风筝似的被吹得老高老高，最后飘到墙壁外面的台沿上摇摇欲坠。我们仨等了很久任凭风怎么用力叫硬是没能把它吹掉。班主任首先放弃，说：“天意如此，人力难回。我回家了。”我还对萧晓开玩笑说：“哪个娃这么倒霉试卷都拿不到，哈哈！”下周一上课发试卷，班主任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领悟，恨不得跑去风口那里撞墙。她说：“陈文，你的语文试卷因为天气原因，暂时不能发放，经教研组讨论决定给你及格分数！”
我记得每科老师都说不搞题海战术，话没说完，试卷就又像雪一样飘进进来，一层覆盖一层。高一高二是小雪，一进高三登时瑞雪纷纷。我是个老粗，不会管理试卷，一般发下来就往桌子底下塞，上课时找半天找不到。我最怕地理老头讲课，像换台似的在课本和试卷来回穿插，用此证明自己学识渊博博大精深。往往我埋头摸了好久终于抽出试卷刚一铺开，他就说：“同学们，试卷先讲到这里，下面翻开课本57页。”萧晓的试卷像监狱犯人一样编排上号，讲习题时随手一捻，便准确拿出试卷。我说：“不愧为理科生，真是井井有条条条大路通罗马。”她轻蔑一笑：“有本事你也来哟！”我心里一阵冒火，说：“你等着！”
为了跟萧晓斗气，我专门抽出一天时间把试卷分门别类，直到晚上才安排妥当。冠名为语文集、数学集等等，并在封面写一句话描述试卷情况，语文成绩好，就写：会当凌绝顶，一览众山小。地理比较差，就写：问君能有几多愁，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历史最搞笑，连续几次考试都是90分，我勃然大怒，挥毫写下：历史在重演，历史还在重演！我看着这厚厚一叠试卷，这些牵扯喜怒哀乐的东西，估计得用工地上打桩机才能装订。萧晓看了呵呵直笑，说：“我觉得你应该再写个总标题，然后献给改卷老师。题目我都想好了，就叫《有没有一张试卷会让你想起我》。”
我望着萧晓讪笑的表情，伸手打断她的话，说：“不，我看不如叫《我把青春献给你》，萧晓，你要不要？”她猛地喷出一口水，笑得合不拢嘴。
NO.2 开水
学校开水基本两大用途：喝和洗。大多情况下，喝的会很烫，用嘴吹半天还是六十多度。洗的会很冷，就算把水压缩榨干也挤不出一丝热度。开水房水龙头性格古怪难以捉摸。有的轻轻一碰，便像决堤洪水哗啦啦地流。有的扭得跟风车一样转就是不落一滴水。有的爱叫，还会像拖拉机一样抖个不停。有的常年失修，一天到晚像闺中怨妇流泪不止。
排队打水的女同学永远会很多，穿着略微显宽松、颇显诱人的花花绿绿衣服耐心等着，站在队伍你会很庆幸，原因不是前面越来越少，而是后面越来越多。开水房临近篮球场，某天我发现个有趣现象，篮球常往开水房那边扔，众女生看见球来像小鸡见老鹰似的大叫散开，然后某男光着膀子屁颠屁颠钻到女生堆里捡球。刚不一会球又飞去，这时另某男也光着膀子屁颠屁颠去捡球，如此重复多次，一个球队队员就基本去完了。回来后一边打球一边谈论女生美丽程度彼此交流心得。
在H中我最怕冬天洗澡。夏天还好，水龙头一扭，喜刷刷几下就搞定了。我们寝室在最高层最西面，离开水房最远 。我有个虚荣毛病，看见大的东西就抢，因此每次洗澡我都拎着两只特大桶跑去开水房，打满后估计一百来斤。在一楼，我对天大吼：“中国移动，我能！”提到二楼，我继续吼：“说你能你就能！”三楼时声音已经弱一半，我说：“不能也得能！”好不容易到了四楼，声音微弱：“你看我…能…不能？”终于挨到五楼，基本上是爬着上去，我看到宿舍就在不远一下充满力量，高吼一句：“我还能！”伸手一摸那水，已经变得凉飕飕的，赶紧抬回宿舍，脱光衣服，哧溜钻进浴室洗个痛快。
有天我发烧，口渴难耐，像是从沙漠出来，门诊大夫叫我多喝开水。萧晓拿给我1．5升的水，几口就灌完。我趴在台上像条死狗一样对萧晓说：“水…水…水…给我水！”萧晓也是一脸担心，说：“不能喝这么多开水，会水肿的！”我蛮横地说：“我不管，我不管！我渴死了！”萧晓没法，连声安慰说：“好好好，你等一下哈，我去给你打来。”不一会儿，她又打来1．5升开水，我什么都不顾，抢过来张嘴就灌，只觉嘴巴一阵火辣辣的烫，我连忙喷出来，嘴里大叫：“烫啊，烫啊，烫死我啦！”萧晓差点哭了，搂住我说：“你不要这样子，我会很心疼的，真的很心疼的。”我也差点想哭了，说：“我就是渴啊，我嘴巴好干啊。”这时萧晓更是没有办法，只会眼泪直直流下来，突然她狠狠掰住我的头盯着我——伸出舌头在我的嘴唇快速扫过来，然后又扫过去，试图减轻我的痛苦，我一下子呆住了，只觉得嘴唇凉凉的，甜甜的。
后来不得已才去医院，医生说是高温导致渴觉中枢过渡亢奋，所以喝水欲望特别强烈。后来我坐在医院板凳上输液，回想刚才那一幕，我后悔地说：“对不起，我不该胡闹的…”萧晓一下子伸手掩住我的嘴，脸红地笑着说：“别说了，你知我知就行了，这是不能说的秘密。”我长舒了一口气，看着这药瓶里生理葡萄糖盐水一点一点滴下，好久说不出话来。
NO.3 中秋
每逢中秋各班班长像抢滩登陆一样，一大早拎着一支粉笔在校园各处划定界限，为晚上赏月活动抢占地盘。占领后写的标语也是花样百出，有写“此地归我管，要从此路过，留下月饼来。某某班注”，有写“本土地今晚征用，闲杂人等，不得入内！某某班注”，有写“要来可以，先交地税！某某班注”。可怜我班班长每次都是占到饭堂楼顶，三年了，与楼顶不见不散。
我所在文科班只有我这男生一根独苗，赏月那晚各路女孩携家带眷，一下子蹦出十几个男娃。班主任阴森森地问是什么关系从实交来，诸位男女异口同声说：“普通关系。”班主任无语，只好吃月饼掩饰尴尬。赏月开始，众人围成一圈，举头望明月，低头嗑瓜子。这时一男生豪气大增，站到中间，说：“相识是种缘分，大家是否介意我唱首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献给一个人。”大家眼光齐齐唰向他旁边那个女生，此女低头羞涩不敢看人。大家连忙鼓掌表示欢迎，此君含羞一笑，说：“那我就献丑了。”话一说完，缓缓唱来。果不其然相当守信，说献丑就献丑一点都不含糊。八个音跑掉七个半，还模仿刘德华颤音。颤到一半咳嗽连连，班长实在听不下去，赶紧带头合唱，才把这嗓音给压下去。
赏月活动压轴大戏就是全校同学在操场围成大圈跳兔子舞。萧晓高兴得不行，一蹦一跳真像个可爱小兔子，我在后面攀着她双肩，差点跟不上节奏。我说丫头你慢点行不行？她回头就是这句：“你这笨牛，你给我快点跟上！”我立刻停下双手叉腰准备跟她理论，后面一哥们猛地撞在我身上，我还没说话，他先开腔：“兄弟，你停车能不能先摁一下喇叭呀？”萧晓回来牵着我的手，说道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。走了，笨牛！”
好不容易跳完，送萧晓回寝室，她拿个月饼让我猜里面是什么陷。我回答是肉。她一手打在我身上，嗔道：“就知道肉！”我假装沉思，然后大叫：“是猪肉，对不对？”她“扑哧”一笑，说：“笨蛋，是蛋黄！”说罢掰下一半递给我。我刚咬一口，她就抢过去，自己咬了以后，把她那半边给我。我诧异地看着她，不明白什么意思。我笑着说：“大姐，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了？”她看着我，说道：“让它作证，我们一人一半，把“喜欢”吞到肚子里面，这样你心里有我，我心里也有你，让我一起学习，一起快乐成长，好不好？不管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，我们都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，好不好？陈文，好不好？”听她说完，我不敢笑了，心里涌出一种想要飞到宇宙的幸福来，我说不出话，只好肯定地对她点点头。
回到寝室冲凉后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想入睡。我才猛然醒悟，今天还没有好好看过月亮。我跑到走廊尽头那里，站在高处望去，H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，一轮孤月皎洁无暇。H中像个安睡的人儿，好像也在述说思念。我想起一句诗：今夜月明人尽望，不知秋思落谁家？想着想着，就想到现在的幸福和刚才萧晓的话，抬头看天，隐隐约约觉得月亮就变成她那张明晃晃的笑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