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中系列·7--H中两三事(续四)
NO.1 吃药
我这人身子骨不行,特脆弱,吹风就生病。如果把我吃过的药片变成一元银币,我都有好几万积蓄了。我还特怕吃药,打针倒无所谓,小时候一生病奶奶就满屋子追我强行喂药,每次她追不上我,就站住不动,指着我大骂:“你这个坏龟儿!你给我站住!”想到这,不知为什么我心就微微疼。因为身体差,我没少往H中校医院跑。校医室偏居学校西南隅,开有两门,内接校园外连大街,常年累月承包老师同学街坊邻居各种感冒发烧、咳嗽轻伤等小型医护工作。校医有三,一男二女,一老一中一年轻。男老头年过半百,头发雪白胡子留着一小须,一看就是中医世家。此老负责主诊,动不动就把脉,以显其功力深厚。来着不管何人哪怕没手没脚了也要先把脉。他把脉时常闭眼不语,单手捋须作聚精会神状,病人就会诚惶诚恐大气不敢喘,就怕延误诊断。约莫1分钟,此老睁开佛眼,依旧不开金口,刷刷落笔龙飞凤舞,三下五除二处方即成顺手一递,我抬眼望去,不禁感叹:想我陈文枉活十来载,他写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!谁知那中年妇女接过只瞟了一眼,便拿着一勺一瓶,转身面对药柜捣鼓半天,几分钟后转过身来,笑眯眯说:“这是你的药,十一块,谢谢。”
那次我同桌发烧,他妈给他喝“梨花膏”保养身体,我偷尝一点,特甜特甜。就跑去问校医:常人能吃不?贵不?她笑笑:能吃。不贵,三块五。接着我买瓶回来当饮料喝,一灌入喉,甜死我了 !第二天我一摸额头,烫得要命。 接着不知不觉寒意加重,顺带咳嗽,最后头疼欲裂,全身无力,浑身发烫如坠火炉。那时寝室空无一人,我翻个身都疼,嗓子瘪了好久才沙哑出一句话:“救……命!”然后就昏阙了。事后回想我还真有点后怕,要是没有zhx同学(用“真好心”三个字简称zhx代替)出现,如今是否会有我这个叫“陈文”的人在写《H中二三事》?那时zhx同学刚吃完早餐就去打球,我笑他说你等下肯定要拉肚子!后来他真的因为拉肚子回来拿纸上厕所,看到我在床上口吐白沫一动不动,棉被掉在地上。此君非常胆小,当时也给吓愣了,鼓了半天勇气才伸手探查我鼻息,判断我死没死。接着送我去校医院,后来在路上他实在憋不住就在裤子里解决了,这事说来有伤他面子,希望读者看到这段不要到处乱说,这也是我用简称代替的原因。
一看到校医,我还没说病情,他先用手捂住鼻子,指着zhx同学说:“你是不是肛门有问题!?”我说不是他,是我。我头疼发热,浑身乏力全身发烫。那老头顿时二话不说,抄起我的右手把脉,不一会儿换成左手把脉,不一会儿又换成右手把脉,最后疑惑地自言自语:“什么毛病呢?情况很严重,你去县医院吧!”我瞪了他一眼,动菜刀的感觉都有了。县医院的医生出手非凡,一看就是武夫出身,听到zhx同学说我口吐白沫这么严重,立马诊断我药物过敏。然后从后面抱住我肚子,说:不要动!说罢用力狠狠一勒,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又狠狠用力一勒!这时一股股酸水和昨晚饭菜从嘴巴涌出来,我眼珠差点被挤出来,像两个灯笼似的吊着。后来zhx同学说,他都不忍心看了,回来还做恶梦。接着抽血,胃镜,洗胃,点滴,连病床都换了两张。出院后费用一算,我妈指着我脑袋骂道:“你以后再敢乱吃药,我把你塞到药坛里去!”
从那以后,我看到“梨花”两个字就忍不住肚子一缩,想要呕吐。跟萧晓说起这事,萧晓骂我活该,说我没事乱吃什么药!我说我觉得那个甜,她一听立刻火大,开始喋喋不休地说:哦!甜就可以乱吃吗?你读这么多书干什么用了,你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,啊?你学过化学没有?啊?你真是的……
NO.2 电影
有过一段时间,我自吹自擂是文艺小青年。对此萧晓大为不屑,为了证明我有特浓的小资情调,我决定约她去看一场爱情电影。H城有个电影院,据说曾经门庭若市人潮涌动日进斗金一票难求,后来总经理贪污百万携妻带儿溜到越南,员工登时拿不到工资 ,估计已经穷到连衣服都买不起。因为从那以后,电影海报的女郎身上从来没有穿过一片完整的衣服,几乎所有男人路过那里都忍不住回头张望。每到晚上,许多大龄未婚男人便从四面八方如约而至偷偷摸摸进去,散场后出来交头接尾彼此谈谈心得体会,约好明天不见不散之后满意走开。记得那次我多看几眼海报,萧晓一手把我头掰过来,怒道:“陈文,你这小不正经,你看什么看?!”我狡辩说:“我看“少儿不宜”那几个字写错没有?看来还真没写错。呵呵”她装作要去扭我的耳朵,我连忙躲到一边去。由于萧晓强烈反对我去电影院,所以我只好期待学校放电影。
可H中什么时候放电影就像买彩票中奖,谁也说不准但也总能给你意外惊喜。一般来说,放电影的次数和交通死亡人数成正比,当那些死亡“赤”字数目直线上升时,就可以放电影了。记得那次宣传交通知识,一上来就连放几个血淋淋事故场面,吓得那群女生哇哇大叫。萧晓把脸偏过,让头靠在我肩膀,我逗她说:“没有了,可以看了。”她刚抬头就看见屏幕上一个人被大卡车撞飞然后身首异处,她吓得又趴下去。还不忘用手使劲抓我手臂,疼得我差点叫出来。她狠狠地说:“叫你骗我!?”
学校电影要是提前十年放,场面肯定特火爆甚至观者如潮万人空巷。现在才放映就好比丰收时忘了从土里挖出的生姜,老到皱纹都可以打结。但萧晓很喜欢看,她说喜欢那种大荧幕,觉得画面的人比现实的人还要大几倍,这种感觉特新鲜。这都可以理解,但让我觉得头大的是萧晓喜欢问一大堆不按常理出牌的古怪问题。那次放《英雄》,同学们都看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,她就问我电影到底说的是啥玩意儿。我说:“就是荆轲刺秦王的故事。”她又问:“那你说…为什么梁朝伟死了好几回,都没有死掉?”“那是荆轲骗秦王,也就是李连杰骗陈道明的。”“那你说…为什么他要骗秦王呢?” 我知道她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,于是清清嗓子,说:“因为他要刺杀秦王,只有十步之内才能刺杀成功。”
“那你说…他一开始就靠近秦王十步,为什么还要那么啰嗦骗秦王?而不直接杀掉他?”
“为了天下统一,李连杰不想杀他。”
“那你说…既然为了天下统一,他不想杀他。他干嘛还要去见秦王呢?这个在逻辑上讲不通的嘛。”
我一下子愣住,哑口无言只好沉默。谁知这姑娘还不知死活,继续摇着我的手纠缠:“你说啊,你说啊……”
每当放电影,篮球场会无缘无故多出很多成双成对的男女同学。或低头浅笑,或相依相偎,或吃些零食,或相顾无言,众生百态不一而同。我当时难以理解,后来我终于明白:原来在H中禁止谈恋爱,只有放电影时才敢光明正大浪漫一回。没有花前月下的歌舞升平,只有漆黑如墨的篮球场,两个小小年纪单纯的孩子,手牵手相靠在一起,看着老电影,似乎还憧憬着未来美好的小小幸福,这时,电影情节已变得不重要了。
记得那时看完冯小刚的《不见不散》,萧晓问过我的一句对白,至今还在我的耳边,她问我:“如果下辈子我们相隔一方,然后重逢了,你还记得我吗?”我很后悔,当时没有认真思考打哈哈随便敷衍过去了。现在写到这里,心很纠结,我叹了一口气,用“酷狗”放起那首曾打动过我们的歌:
“这世界说大就大,说小就小
就算你我有前世的约定
也还要用心去寻找
不见不散
Be there or be sqare
不见不散
Be there or be sqare”
NO.3 音乐课
有时候挺怀念H中那些年的音乐课。音乐老师姓容,容什么我忘了。她讲课声音特温柔,弹琴也温柔,唱歌更温柔,连风吹到教室里面都是温柔的。常年像古代美女一样穿着长裙子,特别高雅迷人,。有文友酸诗为证——江南风吹雨,一袭秀美人。她上课不爱讲音乐,专放历年广西民歌艺术节录像,一放就是一学期,还说里面有个女中音是她师妹。她上课爱弹钢琴,最爱《茉莉花》,弹到动情处,嘴巴忍不住哼唱起来:“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,好一朵没了的茉莉花。”唱得真像江南小调,瞬间柔软了我的心。那时我们是几个班同时上课,每次上课前老是七嘴八舌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。见到此状她也不发脾气,就弹奏那首温柔的《茉莉花》,接着浅声低唱,渐渐地全班就安静了。直到现在,只要一响起《茉莉花》调子,我就变得特安静。
有时萧晓跑来和我上课,我们躲在后面最后一排下五子棋。铅笔画线,红蓝圆珠笔做子。好多次下之前萧晓都说:等下不要向我求饶哦?我说:谁赢谁还指不定?然后二话不说杀将开来。萧晓下棋有一特点,就是心太急,逢子比围,不看长远利益。下到一半,我蓝棋摆了一个“三四连棋”阵型,萧晓怎么下子都是输。于是我说:怎么样认输了吧?萧晓眉目向我一瞪,两秒钟后,她嘻嘻笑道:你看老师放的是什么视频?我抬头看去,一脸疑惑:没什么特别的呀?转过头来,只见她定定看着我笑,我说:笑什么笑?等下输了就笑不出来了!于是低头正要落笔,突然发现蓝棋被红棋大片围住,战况扭转变成无论我怎么下都是输,。我急了,问她:你是不是改过?
这时我们这位姑娘眉开眼笑,脸蛋笑开成一朵花,她说:陈文啊陈文,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改了?呵呵,快下,输了不要赖账!我当时也是年少冲动,气得冒烟,肆无忌惮“刷”地站起来,把老师同学都吓了一跳。老师一脸奇怪,温柔地问道:这位同学,你对我上课有意见吗?我冷汗都冒了出来,手也不知道该放哪。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错就错骑驴下坡,于是我死皮赖脸地说:不不不,老师,恰恰相反。我觉得你讲课非常生动有趣,让我在茫然的生活中领悟到音乐的美,这些美好就像暖流一样撞击我年少的心…老师不停微笑点头,我得意洋洋地想:她心里肯定在竖起拇指夸我:这娃不错,这娃真不错。当我陈述完毕,容老师说:非常好,看来这位同学上课非常认真。不错,那你能把我刚才讲的内容向同学们简单回顾一遍吗?听到这,我脑袋一下子“轰”的就大了,我仿佛看到窗子、天花板它们都在摇晃。我低头斜眼向萧晓望去,只见她看了我一眼,然后趴在桌子爆笑不止。
经过那事,上课我再也不敢造次。大多数安安静静座在最后一排看《萌芽》,那时觉得里面作者好有小资情调,在任何场所都能发生爱情故事。我就傻傻地做梦,要是我和萧晓的初次见面能这样该多好啊!但我也有些疑惑:她会不会悄悄向我借书?我会不会在书页间夹一封温柔的情书?然后第二天她羞涩地对我说:里面的话都是你写的吗?我说是啊是啊。她说:你是在变相追求我吗?我说是啊是啊,你要不答应了吧?她说不行不行。我继续求她:求你了求你了,她继续拒绝:不行不行就不行………
时间这东西说来奇怪,我就这样傻傻地想,傻傻地就过了三年。三年后,我再也没有上过音乐课,仿佛已经告别。我偶尔还在想:在那些年岁中,是不是我还告别了其他一些东西,只是当时我不知道,只是当时我已惘然?